核恐懼的興起——我們如何學會恐懼輻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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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大眾科學》的前部落格網路,反映了作者的觀點,不一定反映《大眾科學》的觀點


我記得11歲時,有一天晚上睡覺,非常害怕我活不到早上。那是1962年10月,美國和蘇聯之間令人恐懼的冷戰,在新聞中不斷出現,但對我這個孩子來說大多是抽象的,已經變得非常真實。我看了肯尼迪總統在電視上表情嚴肅地宣佈,蘇聯導彈正在古巴安裝,並下令封鎖蘇聯船隻。有導彈基地的照片,還有海上對抗的影片。世界真的處在核戰爭的邊緣。我發自內心地感到害怕,而且我不是孤身一人。

這種實實在在的、隨時可能發生的生存恐懼可以深深地烙印在任何人的心中,尤其是易受影響的青少年心中,就像當時的許多嬰兒潮一代一樣。因此,冷戰恐懼的影響如此深遠和持久也就不足為奇了。對原子武器和核塵埃的恐懼幫助我們將對癌症的恐懼深深地刻在心中,它們也促成了人類登上月球。它們幫助啟動了環保主義,併為反越南戰爭運動奠定了基礎。它們構成了對核電的恐懼症,導致了以煤炭為基礎的能源政策,這種政策已經因空氣汙染導致數十萬人喪生,並威脅著地球生命賴以生存的氣候。核恐懼甚至催生了現代對技術和工業,乃至對科學本身的懷疑。

那麼,回顧1962年10月那個令人恐懼的一週達到頂峰的恐懼,瞭解它的來源,並審視它對我們造成的影響,從中可以汲取深刻的教訓。斯賓塞·韋爾特在他引人入勝、富有洞察力的著作《核恐懼的興起》中出色地闡明瞭這些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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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以發人深省的視角回顧了我們與原子武器的情感關係,以及更廣泛地與核輻射的情感關係,從居里夫婦發現核輻射到福島核事故,講述了輻射如何從“哇!”變成“哦,不!”的歷史。這本書也妙趣橫生,韋爾特將輻射如何在流行文化中得到反映的故事娓娓道來。您會對故事中的一些元素感到熟悉,也會對另一些元素感到驚訝。這裡提供一些元素,以激發您對這本重要著作中更豐富細節的興趣。

在20世紀之交,隨著科學和工業革命帶來了如此多的變革和機遇,輻射閃耀著希望的光芒。報紙報道暗示,少量鈾可以推動蒸汽船橫渡海洋,或照亮城市,或一小瓶鐳可以將整個英國海軍提升到數千英尺的空中。公眾 clamored for 鐳塗料手錶錶盤,它們在黑暗中發光。您可以購買放射性漱口水、牙膏和護膚霜。

輻射甚至被視為鍊金術士一直尋求的傳說中的物質——賢者之石,它將使人類能夠控制物質。歐內斯特·盧瑟福(“核物理學之父”)將他為普通大眾撰寫的關於核物理學的書命名為《新鍊金術》。盧瑟福的一位朋友承諾,輻射可以“……使整個世界變成一個微笑的伊甸園”。一篇關於輻射的報紙頭條宣稱:“科學正走在徹底改變一切存在的道路上。人類對自然的力量沒有限制。”

但是,奇怪的新力量也很容易激發人們興奮的想象力,輻射的詭異神秘成為了各種流行媒體中常見的妖怪。1935年,鄉村歌手吉恩·奧特里被地下文明茅利塔尼亞的邪惡女王蒂卡用“制導鐳彈”殺死。然後,他在“輻射覆活室”中復活。在1936年的電影《隱形射線》中,鮑里斯·卡洛夫使用鐳射線來治癒疾病,但一次實驗室事故導致他身體發出熒光,並賦予他殺死任何他觸控到的人的力量。同年,閃電俠戈登破壞了為明朝皇帝天空之城的引力抵抗射線提供動力的“原子爐”,此前明朝皇帝吹噓說“放射性將使我成為宇宙的皇帝”(此處新增邪惡的笑聲)。

輻射和武器很容易在各種流行小說中配對。在1940年的電影《空中謀殺案》中,一名美國特工守護著一種原子射線炮的秘密,這種射線炮可以擊落敵機。扮演這名特工的演員是羅納德·里根,40年後,作為總統,他將花費數十億美元用於他的戰略防禦倡議,這促使一些人稱他為“羅納德·射線槍”。這是一個引人注目的段落——書中眾多段落之一——揭示了里根“星球大戰”計劃的根源,甚至對里根名字的文字遊戲,都比我們大多數人意識到的要早得多。

儘管存在這些科幻恐懼,但公眾對輻射的態度仍然非常積極。新聞媒體定期報道輻射的好處,特別是鐳可以治療癌症。韋爾特發現,在1900年至1940年間,美國雜誌上關於輻射的文章中,四分之三的標題要麼是中性的,要麼在正面——“用鐳治療癌症”——或負面——“鐳中毒”之間平分秋色。但是,原子彈爆炸發生了,在一道可怕的閃光中,我們與核輻射的關係爆發成了深刻的焦慮,這種焦慮塑造了世界歷史和現代文化的許多方面。

這些不僅僅是更大的炸彈,它們引發了一種新的、特殊的恐懼。關於廣島和長崎的新聞片用“宇宙力量……地獄之火……末日本身”這樣的語言來描述這些新型超級武器,正如軍事策劃者所希望的那樣,在全球範圍內引發了比東京或漢堡的毀滅更大的“震驚和敬畏”,這兩個城市在戰爭早期幾乎被燃燒彈完全摧毀。在廣島爆炸當天,一位電臺廣播員說:“就我們所知,我們創造了一個弗蘭肯斯坦。”

倖存者因暴露於高劑量輻射而遭受的急性影響很快被貼上“原子彈病”和“神秘、可怕……原子瘟疫”的標籤。爆炸發生幾天後,諾曼·卡曾斯在《星期六評論》上發表了一篇廣為流傳的社論,捕捉到了原子武器獨特的恐怖:“對非理性死亡的恐懼……已經從潛意識中爆發到意識中,讓頭腦充滿了原始的恐懼。”關於天啟的談論從宗教原教旨主義的邊緣走向了西方世界的主流語言。

韋爾特在整本書中強調了影像在助長核恐懼方面發揮的強大作用。1952年氫彈大氣層試驗的影片如此生動地描繪了新武器的驚人威力,以至於官員最初將其保密。當影片最終釋出時,世界震驚地看到一個曼哈頓大小的火球在太平洋上空蔓延,這是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景象,預示著如今籠罩著的威脅。幾個月後,另一項名為城堡行動的大氣層氫彈試驗在字面和比喻意義上都進一步傳播了核恐懼,因為試驗中的放射性塵埃落到了遠超出預測禁區的地方,汙染了一艘日本漁船“第五福龍丸”號的船員,即幸運之龍

船員們生病了。其中一人,久保山愛吉,去世了。他在日本醫院病床上的遺言是“我祈禱我是原子彈或氫彈的最後一名受害者。”

數百萬日本人停止吃魚,或讓他們的孩子去海邊。隨著大氣層核武器試驗產生的細微放射性塵埃在全球範圍內傳播,“放射性塵埃”一詞進入了大眾詞彙,核武器現在不僅意味著世界末日般的戰爭,還意味著致癌物在我們空氣和飲用水中陰險的全球蔓延。20世紀50年代,美國對癌症的恐懼爆發了,原因有幾個。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對核武器試驗產生的放射性塵埃的恐懼。

我們去學校學習“躲避和掩護”以在核襲擊中倖存下來。我們建造了防空洞。成立了聯邦民防機構。自原子彈爆炸後的十年裡,對核武器和輻射的恐懼變得如此廣泛和深入,以至於在20世紀50年代中期,艾森豪威爾總統,韋爾特寫道,建立了和平利用原子能計劃,與其說為了發展核技術的和平利用,不如說是一場宣傳運動,試圖將核恐懼的幽靈放回瓶子裡。

艾森豪威爾在1953年要求聯合國成立國際原子能機構,特別是為了促進核電的發展。白宮發起了一場大規模的宣傳活動,承諾“原子能時代即將到來”。政府委託迪士尼工作室製作了廣受歡迎的電影《我們友好的原子》,沃爾特·迪士尼本人在片中宣稱“原子是我們的未來。”

宣傳起作用了,部分原因是它在二戰後對科學的力量和前景抱有堅定信念的社會中受到了歡迎。X射線通常用於治療皮膚病或去除不需要的毛髮。種子的輻照產生了廣受歡迎的新水果和蔬菜品種(其中許多成為了我們今天食用的水果和蔬菜品種)。福特承諾生產原子汽車。美國無線電公司的主席承諾,到1980年,每個家庭都將擁有自己的原子能發電廠!

儘管害怕核戰爭,但在1956年美國的一項全國調查中,四分之三的人支援核電。但與此同時,世界正在瞭解到原子彈倖存者的孩子所遭受的出生缺陷,這些孩子在子宮內受到了輻射。現在,除了癌症之外,核塵埃還帶來了額外的可怕風險,即遺傳損傷。哥斯拉被原子彈喚醒,從太平洋中升起,對現代性和技術進行復仇,從而催生了原子突變體科幻電影的流派,這種流派在50年代風靡一時,至今仍在蓬勃發展。(如果您是那個時代的孩子,您可能還記得它們!,這部關於原子突變巨型食人蟻的廣受歡迎的電影。)

然後,在1957年秋天,蘇聯發射了人造衛星,這顆衛星讓我們驚歎,但在冷戰的背景下,也讓我們感到恐懼,意識到導彈可以在幾分鐘內將核浩劫送達。核恐懼的加劇引發了“太空競賽”,其結果之一是人類登上月球。人造衛星的另一個結果是將一小群自由派和平主義者轉變為第一個真正的全球抗議運動,由伯特蘭·羅素和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倡導,以“禁止原子彈”。成千上萬人參加了在英國和其他地方舉行的聲勢浩大的反核/反戰集會。韋爾特報告說,這些集會的許多參與者都很年輕,研究他們的社會學家發現,抗議者“傾向於將核戰爭危險引起的一般焦慮轉化為對當代社會的全面批判。”對核武器和放射性塵埃的強烈恐懼為環保運動、反越南戰爭運動播下了種子,更廣泛地說,也為對現代科學技術破壞性影響的不滿情緒播下了種子,這種不滿情緒將在60年代和70年代產生越來越大的影響,並且甚至在今天也表現在對轉基因食品、工業化學品、疫苗和核電的反對上。

然後是古巴導彈危機,韋爾特觀察到,核恐懼“達到了比之前或之後任何時候都更高的峰值”。奇怪的是,那些令人恐懼的日子最終緩解了我們對核浩劫的恐懼。危機的解決教會我們,相互確保摧毀的防禦戰略——MAD——實際上是有效的。肯尼迪總統和蘇聯總理赫魯曉夫都沒有瘋狂到發動核戰爭。但是,到那時為止,對任何與核有關的東西的恐懼都如此之深,以至於隨著核戰爭的末日威脅消退,以及1963年的大氣層試驗禁令消除了放射性塵埃的風險,恐懼轉移到了一個新的核妖怪——核電。

原子能委員會是在二戰剛結束後成立的,旨在監督所有非軍事核計劃,韋爾特報告了該機構的一長序列動,這些行動破壞了公眾信任,加劇了對人類理解輻射的新用途的恐懼。原子能委員會紮根于軍事核計劃,因此具有保密性。它的共和黨主席是一位華爾街金融家,他幫助自私自利的私營企業控制了原本是民用核電計劃的專案。該機構是核技術的信徒,他們將公眾的恐懼斥為歇斯底里,並“利用一切可用的法律和官僚手段來打發任何質疑其決定的人,將溫和的懷疑者變成了心懷怨恨的敵人。”甚至它的使命也滋生了不信任。原子能委員會負責促進核能發展,同時也負責監管該行業以確保其安全。

核工業對公眾擔憂的回應是,信誓旦旦地承諾“能源便宜得無法計量”,但也對公眾的恐懼不屑一顧。韋爾特報告說,當這位前原子能委員會主席在1963年的一次核科學家和行業領袖聚會上表示,“除非核界對批評更加開放,否則他們可能會引發一場針對所有科學技術的‘幻滅浪潮’”,聽眾對他發出了噓聲。對此,這位專員回應說,“行業界越是試圖壓制批評者,公眾就會越感到疑惑。”預言性的言語。

韋爾特指出,在50年代末和60年代初核電工業發展的同時,環保運動也在發展,事實上,環保運動在很大程度上源於對核武器和放射性塵埃的擔憂。巴里·康芒納,環保運動早期的領導人之一,他說:“我是在1953年從原子能委員會那裡瞭解到環境問題的。”他所在的組織的有影響力的出版物《環境雜誌》實際上最初名為《核資訊》。蕾切爾·卡森寫道,在她早年,她一直堅信自然“超出了人類可以篡改的範圍”。她說,正是放射性塵埃殺死了這種信念。在她發自內心的呼喊《寂靜的春天》中,她經常透過將工業化學品比作輻射來強調其危險性。在她關於癌症的章節中,她寫了一位瑞典農民在田地裡噴灑農藥後死亡的故事。“然後是瑞典農民的案例,奇怪地讓人想起金槍魚船‘幸運之龍’號上的日本漁民久保山。”卡森補充說,“對於每個人來說,從天而降的毒藥都帶來了一張死亡判決書。對於一個人來說,它是放射性塵埃;對於另一個人來說,它是化學粉塵。”

韋爾特展示了恐懼如何不僅助長了環保運動的誕生,而且開始削弱社會對科學和現代技術的信任。他寫道:“民意調查顯示,對科學感到‘非常’自信的美國人比例從1966年的超過一半下降到1973年的大約三分之一。一項詳細研究過此事的民意調查顯示,對科學感到不安的主要原因是‘對原子戰爭難以言喻的恐懼’。”

更重要的是,韋爾特認為,核恐懼不僅加劇了對現代技術以及控制和監管這些技術的人員、公司和機構的不信任,甚至加劇了對支援這些技術的社會結構的不信任。他引用了一本在70年代後期廣為流傳的反核書籍,該書警告說,“核工業正在將我們推向一個機器人奴隸社會,一個比希特勒帝國更邪惡的死亡帝國。”他注意到,這些潛在的反建制文化世界觀如何強烈地影響了能源專家阿莫里·洛文斯在1976年發表的一篇反對核電的文章,他在文章中寫道,“反應堆必然需要高度集中的電力系統,這些系統本質上是僵化的、難以理解的、對普通民眾漠不關心的、不公平的(我強調),並且容易受到破壞。”韋爾特觀察到,“意識形態更趨於平等主義的人,他們認為財富和權力應該廣泛分配,比那些相信等級森嚴的社會秩序的人更擔心一般的環境風險,尤其是核電。”韋爾特寫道,“到20世紀70年代中期,許多核電反對者都在說,他們的戰鬥不僅是反對反應堆工業,而且是反對所有現代等級制度及其技術。”

1979年,核電反對者為電影《中國綜合症》歡呼,這部電影捕捉到了如此多的主題。它講述了貪婪和不誠實的核電站運營商如何威脅要造成“堆芯熔燬”。“堆芯熔燬”這個詞在當時對我們來說是新的,正如“中國綜合症”這個詞一樣,韋爾特報告說,憂思科學家聯盟多年前在政府的一項風險評估中發現了這個詞。具有預見性的是,這部電影的預告片談到這個詞時說,“今天只有少數人知道它的含義……而且他們很害怕。很快你就會知道。”《中國綜合症》在核電站發生首次重大事故——三哩島核事故——前13天上映。

三哩島核事故發生時,對核電的反對,源於古老而情感根深蒂固的核恐懼,已經造成了法律障礙和延誤,這有助於使核能變得如此昂貴,以至於它不再具有經濟競爭力。然後,三哩島核事故,以及關於它的危言聳聽的新聞報道,擴大和加深了美國和世界各地對核電的恐懼,並有效地結束了核電的發展,使美國和許多國家走上了一條更加依賴煤炭的能源道路,這對人類和環境健康造成了無可估量的更大的危害。

透過基本上結束核電發展,三哩島核事故降低了公眾對核能的擔憂。但是,在古巴導彈危機後消退的核戰爭恐懼,隨著羅納德·里根總統的上任而捲土重來(還記得他在星期六廣播講話前,當他認為麥克風已關閉時,著名的玩笑……“我的美國同胞們,我很高興今天告訴你們,我已經簽署了一項將在永遠取締俄羅斯的法律。我們將在五分鐘後開始轟炸。”)。1983年的電視節目《浩劫之後》反映了核恐懼仍然有多麼強烈。它描繪了一場真實的戰爭,以及堪薩斯城的核轟炸。1983年,迄今為止最多的電視觀眾觀看了這部電影。電視臺不得不安排電話線,為觀眾提供情感諮詢。

韋爾特在他的故事結尾討論了蘇聯解體如何緩解了對核戰爭的恐懼,以及切爾諾貝利和福島的災難如何使對核電輻射的恐懼繼續存在。奇怪的是,他幾乎沒有關注故事的一個關鍵部分,即原子彈倖存者研究的發現,這些發現表明,核輻射的實際生物風險比大多數人意識到的要小得多。這些倖存者一生的癌症死亡率上升不到百分之一,並且在接受較低劑量(低於110毫西弗)的人群中根本沒有檢測到任何生物效應。也沒有檢測到多代遺傳損傷。這種遺漏很有趣,因為韋爾特毫不猶豫地辯稱,對核輻射的過度恐懼是不理性的,並且阻礙了核電作為應對氣候變化的一種方式的發展。

但這表明韋爾特並沒有寫一部親核的論戰文章。《核恐懼的興起》是一部引人入勝、妙趣橫生、富有洞察力的歷史著作,它提供了一個重要的教訓,這個教訓遠遠超出了核問題本身。透過闡明我們核恐懼的根源,並描述這些恐懼所產生的巨大影響,韋爾特生動地說明了風險認知的感情/情感/本能性質,併為恐懼如何有力地塑造事件程序提供了一個令人警醒的教訓。

韋爾特關於他的書的講座可以在這裡觀看。

David Ropeik is an Instructor at the Harvard Extension School and author of 'How Risky Is It, Really? Why Our Fears Don't Always Match the Fac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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