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我一直在心裡抱怨科學評論界一種令人惱火的傾向。我以前沒有寫過關於它的文章,因為它很微妙,甚至有些矛盾,而且我想不出一個吸引人的短語來描述它。我曾經嘗試過的一個是“過早的倫理擔憂”,它既笨拙又模糊。我現在發洩一下,是因為我發現了一個優雅地捕捉到我惱火之處的短語:一廂情願的擔憂。
當評論員擔心某項技術可能帶來的社會和倫理負面影響時,他們會誇大其技術可行性,問題就出現了。這種情況發生在對精神藥物學、基因工程、腦植入、人工智慧和其他可能在原則上(這個美妙的、萬能的緩和因素)提高我們認知和生理能力的技術的討論中。關於我們應該做什麼的警告常常誇大了我們能夠做什麼。
技術歷史學家大衛·布羅克引入了“一廂情願的擔憂”,他在2019年為洛杉磯書評撰寫的文章中將其定義為“我們很樂意擁有的問題”。他列舉了以下例子:“隨著生物技術帶來人類壽命的大幅延長,我們將如何對抗無聊?透過神經技術增強使我們中的一些人成為超級英雄,我們將面臨什麼樣的倫理困境?在技術實現心靈感應的時代,我們如何保護隱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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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期望技術增強的擁護者儘量減少技術障礙。超人類主義者迫不及待地想成為超智慧、不朽的賽博格,或者居住在網路空間中的無實體數字靈魂。他們說,來吧!當這些狂熱者淡化實際和倫理方面的反對意見時,我們會對他們的炒作持保留態度。
但是,技術增強的批評者,表面上看起來可能更可信,也沉迷於炒作,以引起我們的恐慌。也許一些“批評者”正在偷偷地嘗試用逆向心理來推廣技術增強。他們問我們,把你的智商提高四倍,或者永遠快樂,或者活幾百年,難道不可怕嗎?我懷疑,像狐狸一樣狡猾的埃隆·馬斯克大肆宣揚超級智慧機器的威脅,是為了推銷他自己在人工智慧方面的投資。無論是否真誠,一廂情願的擔憂都會讓公眾對科學的潛力產生嚴重的扭曲印象。讓我給你們舉幾個歷史例子
美容精神藥物學
在 20 世紀 80 年代後期,製藥巨頭禮來公司推出了抗抑鬱藥百憂解,這是一種所謂的選擇性血清素再攝取抑制劑(SSRI),據說可以透過改變神經遞質血清素的水平來提升情緒。精神科醫生彼得·克萊默在他 1993 年的暢銷書《傾聽百憂解》中聲稱,百憂解不僅僅可以緩解抑鬱症;它還可以使我們“比健康更好”。
克萊默提出,百憂解可能會開啟一個“美容精神藥物學”的時代,在這個時代,藥物可以幫助健康人和病人。克萊默擔心,如果我們不再受苦,如果我們永遠快樂,我們可能就不是完全的人了。我猜想,許多讀者根本不在乎克萊默那些空洞的哲學思考。他們想,給我百憂解,我想要比健康更好!
百憂解成為禮來的暢銷藥,是有史以來最暢銷的藥物之一。但是克萊默的“比健康更好”的情景建立在一個虛假的假設之上。正如我在1996年《大眾科學》中指出的那樣,百憂解並不比舊的抗抑鬱藥更有效,而且總的來說,這些舊的抗抑鬱藥幾乎不比安慰劑更有效。
事實上,正如我最近報道的那樣(見此處和此處),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從長遠來看,抗抑鬱藥和其他精神藥物總體上會使我們病情加重。“美容精神藥物學”現在看來像一個糟糕的笑話。
定製嬰兒
基因工程引發了無數一廂情願的擔憂。從 20 世紀 80 年代後期開始,遺傳學家將特定基因與一系列特定的疾病和特徵聯絡起來,從精神分裂症和攻擊性到高智商和同性戀。許多評論員只是認為,基因工程很快就能使我們擺脫不良特徵並增加良好特徵。“人類基因組計劃”於 1990 年啟動,肯定會迎來“定製嬰兒”的時代,無論我們是否想要它。
生物學家李·西爾弗在他 1998 年的著作《重塑伊甸園:基因工程和克隆將如何改變美國家庭》中警告說,如果只有富人才能負擔得起基因增強,人類可能會分裂成兩個不同的物種,即基因富豪和自然人。(1997 年的電影《千鈞一髮》也戲劇化了這種可能性。)
生物技術的每一次所謂進步都會引發此類擔憂。2017 年,有報道稱科學家已經確定了與智力相關的基因,這促使《衛報》對“超智慧定製嬰兒”的可能性感到擔憂。去年六月,《紐約時報》報道說,隨著 CRISPR 這種新的基因編輯方法出現,關於基因增強的辯論“近年來變得更加緊迫”。
但與所有其他基因操作方法一樣,CRISPR 在原理上比在實踐中效果更好。根據《紐約時報》的報道,最近的一項研究發現,CRISPR 在人類胚胎細胞中引起了“嚴重的副作用”。截至去年,根據《大眾科學》的報道,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已經批准了九種基因療法,這些療法主要針對罕見的生理疾病,如腺苷脫氨酶缺乏症和脂蛋白脂肪酶缺乏症。針對雙相情感障礙和精神分裂症等精神疾病的基因療法仍然完全是假設性的,智力和其他認知特徵的基因增強也是如此。
在 1993 年的《大眾科學》文章“優生學再現”中,我指出科學家尚未提供確鑿的證據將任何認知特徵或障礙與特定基因聯絡起來。這種情況仍然存在。下次你聽到一位“專家”警告說,考慮到 CRISPR 的進步,“超智慧人類即將到來”時,請記住這一點。
腦晶片
還有腦晶片,這是一種植入式電子裝置,可以接收來自神經組織的訊號並將其傳輸到神經組織。腦晶片在原則上可以使我們對大腦、從而對心靈、從而對行為具有巨大的力量。1969 年,該領域的先驅何塞·德爾加多在他的著作《大腦的物理控制:走向心理文明社會》中預測,植入的“刺激接收器”將幫助我們消除戰爭、犯罪和其他社會問題。他和其他人還警告說,暴君可能會使用腦晶片來監視和控制我們的思想。
2003 年,美國生物倫理委員會(一個由喬治·布什總統召集的團體)對腦晶片可能對 STEM 教育產生的影響進行了深思。“如果我大腦中的計算機晶片‘下載’了一本物理學教科書,”作者在他們的2003 年報告《超越治療》中寫道,“這會使我成為物理學的知識者嗎?”真是異想天開的擔憂!作為一個在過去八個月裡努力學習量子力學的人,我很樂意將費曼的講座直接下載到我的腦海中。
不幸的是,要透過植入式晶片將這種複雜的計算機資訊傳輸到大腦,需要解碼大腦的軟體或神經程式碼。神經程式碼可以說是科學中最難解決的問題;它是那種隨著投入更多精力而顯得更加棘手的謎團之一。所以,不要指望透過腦植入來快速掌握量子力學——或者像《駭客帝國》中的尼奧那樣掌握直升機飛行或武術。
唯一取得無可爭議成功的神經假體是人工耳蝸,它透過將來自麥克風的訊號饋送到聽覺神經來恢復聽力。其他應用的腦植入物——尤其是治療抑鬱症——未能實現其宣傳的效果。
還有很多其他的一廂情願的擔憂。如果我們變得不朽,人口過剩將失控!如果我們數字化我們的心靈並將它們上傳到網路空間,我們就會像《星際迷航》中的博格人一樣失去個性感!一些最愚蠢的一廂情願的擔憂與人工智慧和性有關。如果性機器人變得有意識,我們可能不得不賦予它們權利,包括不發生性行為的權利!
我並不是說我們總是在提出關於技術的應該問題之前需要解決可能問題,因為到那時,可能為時已晚,無法遏制這項技術。但是,讓我們將應該的討論建立在對當前研究的現實評估之上。科學已經在努力應對可重複性危機和其他問題,它無法承受對其可信度的任何進一步損害。
“一廂情願的擔憂”這個短語的創造者大衛·布羅克指出,這些擔憂分散了我們對嚴重問題的注意力,他稱之為“實際的痛苦”。這些包括“人類文明賴以生存的多個相互關聯的生態系統的迅速崩潰;透過全球資本主義引擎實現的財富不平等的前所未有的增長……;法西斯主義運動的興起,這些運動將本土主義、種族主義、厭女症、同性戀恐懼症和氣候否認主義結合在一起,為盜賊統治服務……也許難怪我們中的許多人寧願考慮性機器人的倫理問題。”
我理解分散注意力的需要。量子力學和《星際迷航:深空九號》已經成為我逃避世界痛苦的首選。但是,如果你真的關心我們的未來,不要浪費時間擔心人類會變得“超智慧”或“比健康更好”。我們應該如此不幸。
延伸閱讀:
另請參閱我的著作《身心問題》和《注意:性、死亡與科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