飢餓如何對身體造成持久損害

加沙地帶有大量人口正在經歷營養不良。對其他國家饑荒的研究表明,饑荒可能對人們的健康甚至後代的健康產生長期影響

Four young girls holding buckets while waiting for food in Gaza.

2024年2月19日,因以色列襲擊而逃往加沙拉法的巴勒斯坦兒童試圖用慈善組織分發的食物餵飽自己。

Abed Zagout/Anadolu via Getty Images

一種新型影片開始在網上流傳,影片內容來自加沙地帶:這些鏡頭顯示,一些家庭用鳥食烘烤“麵包”,吃野草,並給新生兒棗子吮吸以代替牛奶。該地區越來越多的兒童死於營養不良或脫水,其中包括一名兩個月大的嬰兒。在一天之內,超過100人在試圖從援助卡車上獲取食物以養家餬口時被殺

以色列對巴勒斯坦領土進行圍困以回應10月7日對以色列的襲擊,幾周內,加沙的巴勒斯坦人開始遭受長期飢餓,哈馬斯在襲擊中殺害了約1200人,並劫持了253名人質。據加沙衛生部稱,隨後的以色列襲擊已造成超過30,000名巴勒斯坦人死亡

隨著對食品和其他援助的封鎖從幾周變成幾個月,飢餓已達到歷史性的程度。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領導的人道主義組織合作伙伴關係——全球營養叢集最近的一份報告發現,在2023年12月和2024年1月,在接受調查的兩歲以下兒童中,十分之九和超過十分之九的孕婦和哺乳期婦女在前一天食用了兩種或更少的食物組,這種情況被認為是“嚴重的食物貧困”。近三分之二的家庭每天只吃一頓飯。報告發現,在加沙地帶北部,六分之一的嬰幼兒患有急性營養不良。援助組織表示,今天的數字可能更糟糕,並且加沙糧食危機的迅速爆發和複雜性是前所未有的


支援科學新聞報道

如果您喜歡這篇文章,請考慮透過以下方式支援我們屢獲殊榮的新聞報道 訂閱。透過購買訂閱,您正在幫助確保有關塑造我們當今世界的發現和想法的具有影響力的故事的未來。


聯合國兒童基金會人道主義行動和供應業務副執行主任泰德·柴班在最近的一份宣告中說:“加沙地帶將目睹可預防的兒童死亡人數激增。” “如果衝突不立即結束,兒童的營養狀況將繼續直線下降,導致可預防的死亡或健康問題,這將影響加沙兒童的餘生,並可能產生代際影響。”

加沙地帶居住著220萬人,其中近一半是兒童。全球還有近1.6億人面臨飢餓,其中包括索馬利亞阿富汗蘇丹的數百萬人。

食物短缺的短期健康後果 已被廣泛研究。在兒童這個尤其脆弱的群體中,嚴重急性營養不良可能導致肌肉萎縮、發育遲緩和醫療併發症,包括敗血症、腦膜炎、腹瀉和嚴重貧血。在世界範圍內,近一半的五歲以下兒童死亡與營養不良有關。

越來越多的研究發現,即使這些兒童恢復到正常的營養水平,一段急性營養不良也可能導致日後的長期損害,並可能影響後代。

南部非洲的一項新研究發現,即使在兒童從急性營養不良中恢復48周後,他們仍然表現出腸道和全身炎症的跡象,這使他們更有可能再次入院和死亡。兒童期營養不良也與成年後出現包括心血管疾病、高血壓和代謝紊亂等問題有關。

子宮內接觸過饑荒的人最脆弱特別是如果營養不良發生在妊娠早期,即器官開始形成時。一項1976年對在1944年至1945年荷蘭飢餓冬季期間或之後不久出生的30萬名男性進行的奠基性研究發現,在懷孕前半期接觸飢餓的人比未接觸或在妊娠後期接觸飢餓的人更有可能在晚年肥胖。最近的研究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例如,一項研究發現,在荷蘭饑荒期間在子宮內發育的男性更有可能壽命縮短,並患上心血管疾病等健康問題,而那些在饑荒後出生的人則不然。

荷蘭萊頓大學醫學中心的表觀遺傳學家巴斯·海伊曼斯說:“您出生前經歷的事情可能會影響您幾十年後的健康。這是一個巨大的、長期的陰影。”

這些長期影響的機制可能是表觀遺傳,即某些生物過程啟用或停用基因組的不同部分。發生這種情況的最受研究的方式是透過DNA甲基化。饑荒會影響這一過程:例如,對荷蘭飢餓冬季的研究發現,即使在六十年後,在饑荒期間在子宮內發育的人的DNA甲基化也與後來出生的兄弟姐妹不同

海伊曼斯說:“表觀遺傳學的這些變化很可能解釋了為什麼您的身體在幾十年後仍能記住饑荒”,或者可能解釋了為什麼您後代的身體可能會這樣做。最近的“第三代”研究,其中大部分集中在1959年至1961年的中國大饑荒上,發現,產前接觸過饑荒的父母的孩子患高血糖症較差的認知功能肥胖症的風險更高。一些研究人員認為,這種代際機制可能是導致中國2型糖尿病等疾病急劇上升的原因,儘管包括海伊曼斯在內的一些人認為這些資料被誤讀了。他們說,許多此類研究未能考慮到饑荒暴露受試者與饑荒後對照組之間的年齡差異;對照組平均年輕三到五年。

並非所有研究都發現了“孫輩”效應。對於那些發現“孫輩”效應的研究,第三代的影響往往比直接在子宮內接觸饑荒的那一代要弱。大多數證據在第三代之後就消失了。換句話說,雖然產前暴露的人的後代可能會受到影響,但幾乎沒有證據表明該後代的子女會受到影響。

英格蘭布里斯托大學的表觀遺傳流行病學家莎拉·沃特金斯說:“代際表觀遺傳是相當被接受的。特別是如果一名婦女懷孕並[接觸飢餓],有充分的證據表明她的後代可能會發生表觀遺傳變化,而這些變化可能會持續數十年。” “但是,當您談到跨代效應時——即三代或更多代沒有直接接觸——這是非常有爭議的。”

她說,一個主要問題是研究人員尚未找到“可靠的分子機制”:即這種資訊如何傳遞下去的生物學解釋。此外,我們有理由認為我們的生物學保護我們免受這種型別的多代記憶的影響。在卵子受精後,我們的表觀遺傳標記會被擦除。它們在胎兒的生殖細胞中再次被擦除,這些生殖細胞最終形成配子。

因此,許多研究人員認為,任何表觀遺傳多代變化都不是這些變化本身被傳遞下去的結果。相反,可能是懷孕個體接觸到的任何東西不僅會影響胎兒,而且還會影響他們的孫輩,至少在母系方面是這樣,因為女性胎兒已經攜帶了卵巢和卵子,而卵巢和卵子可能導致她們未來的孩子。

然而,其他科學家仍然相信還有更多情況。他們指出,研究發現,父親在受孕前的環境暴露也會影響他們的後代。

目前尚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導致了這些明顯的遺傳風險。一種理論是,表觀遺傳標記的“擦除”可能並不完全。“基因組中有些位點不會被擦除——它們似乎逃脫了這些去甲基化和再甲基化浪潮。因此,這可能是維持它的一種潛在機制,”沃特金斯說。另一種說法是,被擦除的DNA甲基化變化可能會在稍後恢復。但是,她說,就人類而言,“這一切仍然有點假設。”

研究人員承認,這是一個棘手的研究課題。埃默裡大學全球健康與流行病學教授阿耶·斯坦說:“對於饑荒,您會遇到社會崩潰。因此,維護記錄以識別誰接觸過變得非常困難。”他研究兒童營養及其對成人健康的影響。“您對懷孕情況的細節知之甚少,而且您對這個人整個童年時期發生的事情也知之甚少。”

由於饑荒通常與其他創傷(如戰爭和流離失所)同時發生,因此也很難理清因果關係:這些表觀遺傳變化是食物短缺、其他環境壓力還是兩者兼而有之的結果?

即便如此,科學家們表示,研究清楚地表明瞭一個重要的結論:早期生活的匱乏和創傷,包括飢餓和戰爭,具有長期、有時是災難性的影響——這些影響既是悲劇性的,又是人為造成的,因此是可以避免的。斯坦說:“急性饑荒是不可原諒的,因為世界上有足夠的食物。” “只是需要送到人們手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