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中世紀歐洲的失落的騎士傳奇，與未知的動物物種有何相似之處？根據一項新的研究，可以使用完全相同的數學模型來統計兩者的數量。這些發現與現有的關於文學作品遺失的估計相符，並表明生態模型可以應用於各種令人驚訝的社會科學領域。
專家們知道，來自中世紀時期（大致從公元五世紀初到十四世紀末）的許多虛構作品，例如關於亞瑟王宮廷的騎士羅曼史，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消失了。但量化這種損失是困難的。“我們不知道的一件事是……沒有幸存下來的文學作品的比例，”這項新研究的合著者，比利時安特衛普大學文學系副教授邁克·凱斯特蒙特說。瞭解遺失的作品可以教給學者更多關於中世紀時期的知識，合著者，牛津大學中世紀英國文學研究員丹尼爾·索耶補充說，重視這項工作也有現實意義。“思考文化遺產如何倖存似乎是一件有用的事情，因為現在——在許多其他事情中——這是受到氣候變化等事物威脅的重要事情之一，”索耶說。“從長遠來看，我們作為一個物種可能需要思考‘我們如何儲存和記錄我們擁有的東西？’ 更多地瞭解什麼樣的分佈模式可以幫助這些事物生存，這對那一點並非無關緊要。”
凱斯特蒙特說，當他與荷蘭皇家藝術與科學學院梅爾滕斯研究所的高階研究員福爾格特·卡斯多普討論文學作品遺失問題時，卡斯多普將這個問題比作追蹤生物物種的挑戰。當生態學家調查一個地方的動植物時，他們不可避免地會錯過一些個體。但得益於統計模型，他們可以使用觀察到的樣本來估計未見種群的多樣性和規模。事實證明，相同的模型可以應用於非常不同的未知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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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看這些方法，它們並非真正特定於生態學，”卡斯多普說。“您可以輕鬆地將它們應用於其他領域；它們是非常通用或抽象的模型。” 研究人員決定嘗試將生態模型——最初由臺灣清華大學環境統計學家安妮·趙開發——應用於中世紀研究。凱斯特蒙特和卡斯多普與趙以及一群中世紀歐洲歷史學家合作撰寫了一篇關於該專案的論文，該論文於上個月發表在《科學》雜誌上。
研究人員獲得了3648份中世紀文獻。根據生態模型，這些文獻僅代表原始文獻集的9%，而原始文獻集本應包含超過40,000份手稿。但這描述的是物理文獻的遺失，而不是其中儲存的故事。這些故事被稱為“作品”，在它們的所有現有副本都被銷燬之前，不被認為是真正遺失的。繼續生態學比較，文獻就像特定的動物，而作品就像物種——只有當物種的所有活著的代表都死亡時，才被認為是滅絕的。當研究人員將該模型應用於作品時，他們發現，令人欣慰的是，可能有68%的中世紀文學作品倖存至今。歷史學家早就知道，由於倖存下來的文獻或目錄中提到了許多故事，因此許多故事已經遺失。這項新研究與早期對有多少文學作品倖存下來的估計相符，但也擴充套件了現有的知識，牛津大學研究古諾爾斯語冰島文學的初級研究員，合著者卡塔日娜·卡皮坦說。“我們研究的有趣之處在於，它量化了更大量的資料，使我們能夠比較來自不同地區的資料，”她說，“並透過這種方式，為現有的學術研究做出貢獻。”
研究人員透過比較基於各自語言的歐洲各個地區（該研究涵蓋了荷蘭語、英語、法語、德語、冰島語和愛爾蘭語的中世紀文獻）瞭解到，中世紀文學作品的倖存率在它們之間存在顯著差異。對於英語來說，只有不到40%的作品被儲存下來。荷蘭語和法語的故事略好一些，大約有50%的中世紀作品保留到了今天。相比之下，超過四分之三的德語、冰島語和愛爾蘭語故事倖存了下來。
研究人員推測，較高的儲存率可能是由他們稱之為“均勻度剖面”的原因造成的。“這是一個我們從生態學中借用的術語，它基本上意味著作品在手稿上的分佈更加均勻，”卡皮坦說。在生態學中，更均勻的分佈意味著一個群落中的每個物種包含大致相同數量的個體動物。（這個概念用於評估共享棲息地或相對分類學相似性的物種，因此它可以用來比較鹿和狼的種群，但不能比較鹿和螞蟻。）這種分佈可以防止單一物種以大量代表支配生態系統，並將其鄰居推向滅絕。在文學作品中，均勻的剖面表明每部作品（相當於一個物種）都在相同數量的文獻中描述（相當於個體樣本）。“您沒有以數百份副本主導傳統的暢銷書。您有……我們資料集中的每個‘物種’都有幾份副本，”卡皮坦解釋說。如果只有少數流行的故事在多份文獻中被反覆複製，那麼流通中的其他故事就會受到較少的關注，並從歷史記錄中消失。但是，當每個故事只有少量副本時，所有作品都更有可能倖存下來。
一個地區文學作品分佈的均勻性受到許多因素的影響，包括地理位置。研究人員指出，兩個儲存較好的語言傳統出現在相對孤立的島嶼上：愛爾蘭和冰島。（從技術上講，英語也是在島嶼上使用的。但研究人員不認為這是一個“島嶼文化”，因為中世紀的大不列顛與歐洲大陸有相對密切的聯絡，以及其他使它的島嶼地位複雜化的細節。）“這對我們的研究來說非常有趣，因為它似乎島嶼生態系統（跳到生物學）……在保護其生物多樣性方面做得更好，對吧？”卡皮坦指出。“這是一個有趣的假設，可以考慮同樣的模式是否可以促進這些島嶼社會中文化遺產的更好生存。”
洛斯阿拉莫斯國家實驗室的數學建模研究員凱莉·馬諾爾說：“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想法”，她沒有參與這項新研究。她指出，與大陸生態系統相比，許多島嶼確實保留了更大的生物多樣性，在大陸生態系統中，少數適應性強的物種，如郊狼和蟑螂，可以佔據生態位。“我認為這裡可以借鑑一些隱喻，”馬諾爾說。但“可能還需要做更多的工作，看看這些隱喻在生態學和這種思想之間跨越的背景下能走多遠。” 例如，大陸德國也成功地儲存了大部分中世紀文學作品，這表明島嶼假說只能走這麼遠。
儘管如此，這個概念可能會為研究人員創造新的探索領域——例如更精確地調查為什麼遺失的文學作品會消失。圖書館火災等事故導致了一些作品的消失。回收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許多中世紀的著作都儲存在羊皮紙上，這是一種由動物皮製成的耐用材料，後來的歷史時期的人們回收它來製作盒子、加固書脊，甚至為主教的頭巾增加硬度。（凱斯特蒙特回憶說，在早期現代歐洲的一個案例中，一位巴黎的肉店使用舊書中的羊皮紙來包裹他客戶的肉。）但這並不能解釋，例如，為什麼德國比法國儲存了更多的作品。“僅僅提出預測因素就已經非常困難了，”卡斯多普說。他補充說，更具挑戰性的是“試圖將它們分開，真正看看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其他探索領域包括按體裁比較倖存的文學作品，量化插圖是否使人們更傾向於儲存故事，以及考察印刷機的普及程度可能如何影響倖存率。
這項新研究還表明，生態模型可以成功地應用於其他領域。凱斯特蒙特和福爾格特提出了一些古生物學和考古學的例子：已知的化石、硬幣和陶器的數量可以用來估計有多少動物遺骸和人工製品仍然未被發現——甚至可以引導人們找到尋找這些歷史碎片的新領域。福爾格特還認為，類似的模型可以用於現代應用，例如估計軟體程式碼中潛伏著多少錯誤。“我經常被問到‘您如何將這些動物模型應用於中世紀文學？’”凱斯特蒙特說。“問題更多的是‘有什麼不能應用[它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