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二十年裡,英國布里斯托大學的考古學家若昂·齊爾豪一直在研究我們最親近的親戚尼安德特人,他們在 20 多萬年前佔據了歐亞大陸,然後在約 28,000 年前神秘消失。該領域的專家長期以來一直在爭論尼安德特人的認知能力與我們自身有多麼相似。這場爭議的中心是少數尼安德特人遺址,這些遺址包含象徵符號使用的文化遺蹟——包括珠寶——這是現代人類行為的定義要素。齊爾豪和其他人認為,尼安德特人在解剖學上的現代人類大約在 4 萬年前到達歐洲之前,就獨自創造了這些象徵性傳統。然而,批評者認為這些物品起源於現代人。
但是,今年一月,在《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上發表的一篇論文中,齊爾豪和他的同事報告了可能解決這場爭端的發現:來自西班牙兩個遺址的顏料染色貝殼,其年代可追溯到近 5 萬年前——比解剖學上的現代人類到達歐洲早 1 萬年。齊爾豪最近與《大眾科學》的編輯凱特·王討論了他的團隊新發現的意義。以下是他們對話的編輯版本。
大眾科學:古人類學家已經爭論尼安德特人的行為幾十年了。為什麼如此大驚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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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昂·齊爾豪:過去 25 年的爭論源於以下理論:解剖學上的現代人類起源於非洲,作為一個新物種,然後從那裡傳播開來,取代了尼安德特人等古代人類。新增到這個概念中的是物種的定義既取決於解剖結構,也取決於行為。因此,尼安德特人在解剖結構上不是現代人,因此在定義上在行為上也不可能是現代人。
但是這個模型存在問題。1979 年,在法國聖塞澤爾遺址工作的考古學家在一個包含所謂夏特佩隆文化傳統制造的文化遺蹟的層中發現了一具尼安德特人骨骼。當時,專家們認為夏特佩隆文物——身體裝飾品和精巧的骨制工具,以及其他元素——是由現代人類製造的。但是聖塞澤爾的發現確立了它與尼安德特人的關聯。然後,在 1995 年,研究人員確定,在法國另一個遺址,即阿西河畔庫爾的雷納洞穴的夏特佩隆文化層中發現的人類遺骸也是尼安德特人的。
為了調和這些發現與現代人類單獨有能力進行如此先進的實踐的觀點,一些研究人員提出,這些文物不知何故從上覆的早期現代人類沉積物中混入了尼安德特人沉積物中。其他人則認為,尼安德特人只是簡單地複製了他們的現代人類同胞,或者透過拾荒或貿易從他們那裡獲得了這些物品,但並沒有真正理解它們,也從未以現代人相同的方式將它們融入他們的文化中。這場爭議從未真正得到所有相關人士的滿意解決,這就是我們在西班牙的新發現的用武之地。
大眾科學:你到底發現了什麼,你是如何發現的?
若昂·齊爾豪:這些材料來自兩個遺址。其中一個是西班牙東南部的一個洞穴,名為庫埃瓦·德洛斯·阿維奧內斯,它於 1985 年由穆爾西亞諾斯·馬爾克斯·德科爾韋拉研究基金會的裡卡多·蒙特斯-貝納德茲挖掘。在他的報告中,蒙特斯-貝納德茲提到在沉積物中發現了三個穿孔的鳥蛤殼,但當時沒有人注意。幾年前,在閱讀了他的論文中關於貝殼的內容後,我去了存放他收集的材料的博物館,並要求看看它們。它們立即讓我感到非常重要,因為當在考古沉積物中發現這種貝殼時,通常被認為是吊墜。但是我們不知道這些材料的年代,所以第一件事是選擇樣品進行放射性碳年代測定。年代測定結果為 48,000 年至 50,000 年前。
由於收藏中的大多數貝殼從未被清洗過,我檢查了一下,看看是否有其他值得注意的標本。其中一個貝殼原來是地中海牡蠣殼,清洗後發現了一個汙漬,我認為可能是顏料殘留物。對該物質的分析確定它是一種紅色顏料的混合物,稱為針鐵礦,以及細碎的深紅色和黑色赤鐵礦和黃鐵礦,這將增加光澤。我的同事和我還偶然發現了一塊天然尖頭的馬骨,尖端帶有一些紅色顏料。我們還發現了黃色和紅色顏料塊,包括一種非常大量的礦物沉積物,稱為鈉明礬石,其數量和純度表明它曾被儲存在一個最終消失的錢包中,只留下礦物。
大眾科學:你在第二個遺址發現了什麼?
若昂·齊爾豪:大約在我檢查阿維奧內斯收藏的同時,我也在檢視 2008 年 9 月在阿維奧內斯內陸約 60 公里處的另一個大型巖棚庫埃瓦·安東遺址的實地考察季的發現,自 2006 年以來,我一直在那裡挖掘尼安德特人沉積物。其中一件物品是一個穿孔的扇貝殼,是我的一個本科生在挖掘的第二天收集的。我最初認為它是一個與人類活動無關的化石貝殼。但是當我開始清洗它時,我發現它非常新鮮並且充滿了顏色。仔細檢查後,似乎貝殼的白色外部被塗上了一種橙色顏料,結果證明這是一種赤鐵礦和另一種稱為針鐵礦的礦物的混合物。
大眾科學:你認為尼安德特人用這些物品做什麼?
若昂·齊爾豪:關於鈉明礬石的有趣之處在於,它只有一種已知的用途,那就是作為化妝品。因此,我們推斷這也在阿維奧內斯使用。帶有紅色尖端的馬骨可能被用來混合或塗抹顏料,或刺穿用顏料著色的獸皮。而帶有閃閃發光的紅色混合物痕跡的未穿孔地中海牡蠣殼可能是一個顏料杯。對於鈉明礬石和閃閃發光的紅色顏料以及發現它們的背景的最簡單解釋是某種身體彩繪,特別是面部彩繪。但是,尼安德特人是在每天醒來後塗抹它們,還是在特殊場合出於儀式原因——為了慶祝或哀悼——而這樣做,我們不知道。
此外,來自阿維奧內斯的穿孔鳥蛤殼之一在其孔附近的內側粘附著一些紅色赭石碎片。在這種情況下,最有可能的情況是貝殼已被塗漆,因為你不能使用帶有孔的貝殼作為容器。因此,除了在身體上繪畫外,兩個遺址的尼安德特人還繪製了穿孔的貝殼,他們大概將其用作吊墜。
大眾科學:你的分析沒有產生證據表明這些遺址的鳥蛤殼和扇貝殼上的孔是人造的,你也沒有能夠在孔的邊緣找到使用痕跡,那麼你怎麼知道它們是裝飾性使用的?
若昂·齊爾豪:這些物種僅在深水中發現,因此當它們被衝到岸邊時,它們不再含有任何肉,這意味著它們不是為了食物而採集的。而且它們與顏料有關聯。替代方案是什麼?如果你開啟任何一本來自非洲或大洋洲的民族誌貝殼裝飾品書籍,你會看到這些或相關物種的貝殼的例子,它們帶有用作裝飾品的天然穿孔。
大眾科學:這些發現在理解人類行為現代性的起源方面有什麼意義?
若昂·齊爾豪:這些發現清楚地表明,尼安德特人在行為上是現代的。他們在解剖學上不像早期現代人類,但他們在認知上與早期現代人類一樣先進甚至更先進。從這個觀察中可以得出幾個可能的結論。要麼現代認知和現代行為在兩個不同的譜系中獨立出現,要麼它們存在於尼安德特人和解剖學上的現代人類的共同祖先中;或者我們稱之為尼安德特人和現代人類的群體不是不同的物種,因此我們不應該驚訝於盡管存在解剖學上的差異,但沒有認知上的差異,這是我贊成的結論。
在我看來,現代人類行為的出現是知識的緩慢,也許是間歇性的積累,隨著人口密度的增加,這種積累產生了社會識別系統,這些系統以個人裝飾品、身體彩繪等形式出現在考古記錄中。這種早期行為現代性的例子很少見,這正是我們應該預期的。這就是像這樣的指數過程的開始應該看起來的樣子。
大眾科學:那麼,現代行為——以身體裝飾、藝術品等為代表——是需要與不斷增長的人口成員溝通或識別的產物嗎?
若昂·齊爾豪:是的,在一個與陌生人相遇的頻率如此之高的世界裡,你需要有辦法知道陌生人是朋友還是敵人,是你的親屬欠人情還是被人欠人情的人。
大眾科學:但是你認為在人類譜系中的某個時候,在現代人類行為能夠出現之前,硬體,大腦,必須發生一些變化嗎?
若昂·齊爾豪:是的,我認為這發生在 150 萬到 200 萬年前——或者最遲在 50 萬到 100 萬年前之間——當時平均大腦容量達到了現代範圍。如果我們能克隆一個 50 萬年前生活的人類,把他放在代孕子宮裡,然後在出生後像今天的人類一樣撫養他,他能駕駛飛機嗎?也許我的一些同事會說不,但我的回答是他會。
大眾科學:如果西班牙的尼安德特人在現代人到達歐洲前 1 萬年就在製作裝飾品,你認為,與其說是尼安德特人抄襲現代人,不如說是相反的情況可能發生嗎?
若昂·齊爾豪:在進入歐洲之前,現代人類沒有像夏特佩隆文化中發現的那種穿孔或開槽的哺乳動物牙齒,也沒有像我們在西班牙發現的那種穿孔的雙殼貝殼。但是一旦他們進入歐洲,他們就有了。現代人從哪裡得到這些裝飾品?如果我們談論的是銅器時代的人們,我們會得出結論,入侵者是從當地人那裡得到的。為什麼我們應該對尼安德特人的事物採用不同的邏輯?